南风隔世

粉红胡椒/倾墨/南风/小南/嘉妹
随意取关啦
a piece of affactive garbage
bipolar disorder
玉阳中老年cp坚定维护者

醉杀风月

三.

 

“我的小祖宗,您就让妈妈消停会儿罢…”黎妈妈如此说着,额间细细密密的汗已经濡湿了鬓发,但她多少也明白,自己是劝不住这位主儿的。

 

此时莅阳已是一身劲装短袍,正对着铜镜束发。只是这男儿的装束加身,镜子里映出的分明还是一副少女模样。台面上搭着一条蹀躞带,光是长短不一的匕首就挂了三把。莅阳将那条蹀躞系在腰上,又好一番翻找,最后还挂了一包锁针。

 

“那日荟闰姐姐都说了,璞王府上的二位身上分明都染着琅儿的味道。琅儿乃奇物,不似普通的猫腥,我岂能就拱手让人?琅儿从小养在我这儿,总不能因为一朝跑丢,便成了他人的玩物,哪有这样的道理?”莅阳光顾着赌气,这话都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。

 

“诶呦我的祖宗们…合着你们几个都是串通好的?捻商绾羽替你把璞王府上的两位贵人找来,荟闰那晚就坐在那二位后面替你盯着,那不如你再说说,又是咱们碎月斋的哪位祖宗告诉你这琅儿应该是跑到了璞王府上?”黎妈妈往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坐,倒又换莅阳心虚了一截,那本来迈开的脚步也收了回来,转而在黎妈妈身边忸怩盘桓。

 

“妈妈…黎妈妈…莅阳知道,妈妈最疼莅阳了。”莅阳停在了黎妈妈身后,一双手又攀上了老人的肩头,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,告饶一般地撒着娇;不时还要瞥一眼铜镜,窥探着老人的表情。

 

“是不是霞姑?”黎妈妈别过头来望着铜镜,这一句话又撞散了莅阳不住窥视的目光,分明是愈加心虚了。

 

“哼,我就知道,我迟早找人把那霞姑换了去。”这一记狠话倒是登时又让莅阳手足无措。

 

“妈妈,我错了…霞姑是喜欢和各位府上的下人来往,但是这次却是我教她打问的。那日是我抱着琅儿进了汇棠巷,然后那顽物便从我怀里扑了出去跑得没了影。我本是不知汇棠巷附近真的有海棠,可琅儿最喜海棠,便教那海棠勾了去。如今汇棠巷一东一西皆是墙砌的院落,我后来问过霞姑,霞姑说那海棠都被圈进了西边的璞王府,我这才求了霞姑去问…妈妈切莫责罚霞姑。”莅阳将胳膊环在黎妈妈的颈上,又将头埋了下去,轻轻蹭着老人斑白的鬓发。

 

“莅阳啊,这一只猫固然稀贵,可又能比得过江山?…当年南唐连江山都能拱手相让…人家璞王再不济还算是这大宋的亲王,一只猫,又能算得了什么?…你要记得,我们都姓李,而你姓李,是李唐王室的李,你有皇室血脉,我们这碎月斋中皆是亡国遗民,而你还是我们的公主…南唐不复,我们能做的就是隐姓埋名。你母亲薄命…但我无论如何,都是想护你周全的。”老人的语气一时又软了下来,黎妈妈亦是李姓,是宫掖仆从之后。黎母是莅阳外祖母的丫鬟,而莅阳的外祖母则是南唐流亡的郡主。

 

“妈妈…外祖母固然是郡主,只是我与母亲,最多只能算作宗室女子,又如何称得上公主?…”莅阳虽然如此说着,却还是将老人更加搂紧了些。


“莅阳啊,你对妈妈而言,就是南唐的公主。”老人说着,却也垂下泪来。

 

“妈妈对莅阳亦是仁至义尽,如今这碎月斋也算有些根基,妈妈也不是仆从,碎月斋里的姐姐们各有所长,行事皆是谨慎周全,定不会招致灾祸的。妈妈操劳了这么些年,也该宽心了。”莅阳绕至黎妈妈面前缓缓跪了下来,黎妈妈去扶,她便将老人的手攥了起来放在老人膝上,又为老人拭起泪来。

 

“妈妈放心,莅阳不去了,我会安分些,再不让妈妈劳心了。”莅阳如此说着,颊上又浮起一对梨涡,将腰间的蹀躞带解了下来,放在黎妈妈的手里。黎妈妈也止住了眼泪,将那蹀躞带搭在腿上,又抚了抚莅阳面颊。

 

“把这束发解了,早些休息罢。”说罢,老人又点了点莅阳的额头,莅阳这才站了起来,转身去给黎妈妈开门。只是老人离去后,莅阳才看到,那蹀躞带就搭在梳妆案上。

 

子时,黎妈妈端着灯轻轻推了门进来,屋内灯烛俱灭,帐帘层层垂掩,那案上的蹀躞带也没了踪影。窗子皆是合着的,但其中一扇却是虚掩。老人没有惊惶,只是在屋里点起几盏灯,就转身离去了。

 

荟闰姓邓,亦可算作宗女。流亡至姑苏改了姓,自幼在江湖漂泊,身手甚佳,机缘巧合之下又在这碎月斋中安了身。那年荟闰十五,而莅阳只有五岁。莅阳的功夫多半都是荟闰教的。莅阳习舞,体态轻盈,因而轻功极佳。这璞王府的院墙不算高,莅阳经汇棠巷越墙而入,依墙的院落里恰有一片海棠开得正好,而院中却又不见一点人声动静,她便决定先从这处院落找起。

 

莅阳捻了一根锁针,从窗缝里探了进去,却发现这窗却并未闩住,便经此而入。屋内似乎只凝结着一方寂静,只有那香炉里隐约有些光亮。满室尽是芝兰香的味道,一时竟也辨不出琅儿是否在这屋内。顺着重重帐帘望去,莅阳只觉得这似乎是间闺房,虽然是擅闯,倒也没来由得不那么慌张了。就在莅阳吊起的呼吸微微松懈的瞬间,榻上那人合着的双目就突然惊了开来,却也按捺着不动,只听着帐帘拂过地面的轻微声响越来越近。

 

“沙沙——”

……

“沙沙——”

 

莅阳刚听得那猫唤了一声,塌上的人突然翻身而起,从最里层的帐帘里破出。莅阳拔了匕首,格挡数招,那人瞥见她腰间还有匕首,就顺势抽了一把,而莅阳也看清此人就是璞王府上的大公子。谢玉的攻势继而愈发猛烈,匕首数次从她的面前和耳畔掠过,只是一招一式皆不为致命,莅阳清楚,他是想揭了她的面纱。她本来也无心伤人,但为了脱身,便将手里的匕首朝着那人掷了过去,自然也是被谢玉轻松挡开。谢玉见来人欲逃,便飞身逼了过来,可莅阳翻窗的动作却是虚招。只见谢玉逼至窗边,莅阳却仰身旋至谢玉身后,又勾腿绊了谢玉,谢玉一时失了重心撞在窗前的方案上,人同方案一起翻在地上,惊起好一番动静,而这时莅阳也压了过来,抽出第三把匕首架在谢玉颈上。

 

“我并非要加害于你,我是来要我的猫。”莅阳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,只是对于谢玉而言,还是不难听出来者是个女子。

 

“你可知,这是王府?” 谢玉倒是突然忍俊不禁。

 

“王府又如何?”

 

“你夜间擅闯王府,又与我兵刃相接,你可知这已是什么罪名?”

 

“你不必拿罪名唬吓我,我知道你是这府里的公子,你在我手里,便只能教我全身而退。”

 

“哦,既是如此。只是为了一只猫,值得吗?…”谢玉目光幽幽,不再反抗,似乎是妥协于来人。

 

莅阳的确有些心虚,但却不是畏惧罪名,是因为现下她架在谢玉脖子上的,是一把容刀。此时听到动静,屋外到底还是聚了几个小厮。

 

“小人们斗胆惊扰,深夜听到动静,公子是否无恙?”

 

“无恙,是猫打翻了物什,不必惊惶,都散了吧。”谢玉虽然受制于人,却又十分从容,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局促。

 

“是,小人告退。”

 

而就在二人继续僵持时,那猫却跃了出来,莅阳听见动静,一时竟没忍住唤了一声。

 

“琅儿!?”

 

也就是这一霎那,谢玉扯下了她的面纱,可相顾的瞬间,二人却又怔在一处。莅阳手足无措,谢玉却好像是喜出望外。

 

“你既知我是什么罪名,如此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?!”话虽狠毒,但那一双杏眼却是突然噙了好些泪水,仿佛正在被恐吓的是她而不是面前之人。

 

“我…不怕。”月光之下,谢玉那幽幽的目光却荡漾起来。

 

“你!…”莅阳似乎有些羞恼,她突然明白过来,在她走神的瞬间,谢玉本来可以转而压制她,但却只是抽去了她的面纱。

 

“你走吧。这猫既是你的,我自当归还,但不是今晚。”谢玉不忍看她落魄的样子,却又移不动自己的目光。

 

“我既已露了相,又如何信你不去报官?”莅阳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已是跌跌撞撞,不谙世事的少女在这穷途末路面前还是会惧怕。

 

“若要拿你,又何须官差?…下次再孤注一掷时,就不要用容刀了。你给别人留了退路,就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。不过…以后还是不要再行凶险之事了…”

 

莅阳没有再说话,既然连容刀都已被看破,再多言语也只能算作多余。她自知谢玉所言不虚,只是仍然不解谢玉为何如此,然而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,她也明白若是不想更加狼狈,就再耽搁不得。翻出一扇窗,又翻过一道墙,面前便是空无一人的汇棠巷,只是越空旷,她心里就越慌。莅阳在屋檐上疾走,直到踏上了碎月斋的琉璃瓦,心中却也仍然不得平静。她翻进帐帘中,蜷缩在塌上,没有注意到黎妈妈为她留的灯,也不记得自己最后还向谢玉投去了一记冷眼,甚至没看到荟闰就隐在她的床帐外。

 

“哭什么?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?”直到塌上传来低低的啜泣声,荟闰才忍不住开了口。

 

“你在这?!”莅阳闻声,整个人又瞬间从塌上弹了起来。荟闰这才绕了出来。

 

“你走之后,我一直都在。为何如此惊慌?”

 

“我…”莅阳的眼神却迷离起来。

 

“没出事吧?”荟闰将莅阳细细打量了一番,自然也没有略过她的眼神。

 

“没有…就是琅儿…没带回来。”这碎月斋里的姑娘,每个人都听莅阳唤一声姐姐,而姑娘们之间的情谊亦是至真,皆是手足一般。但莅阳现在却是如鲠在喉,慌乱地掩饰着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心事。

 

“若是害怕,以后,这种事,还是让我来做吧。你很累了,早点休息。”荟闰是极聪明的,只一眼就能看出莅阳心里藏了秘密。可若是莅阳不愿说,她就不问。

 

“莅阳,你长大了。”话音还飘在帐帘里,但人却已是没了踪影。莅阳听得出来,那话里究竟有几成笑意,但她却不知道,自己颊上已是一片粉霞。

 

从前她的心里,从来都藏不住事。

 

让她心慌的不是她不信谢玉,而是她似乎都不曾疑心于他。谢玉目光的余波似乎还摇曳在她的脑海里,扰得心绪愈发迷离;在那迷离之中,似乎还飘渺着几丝遥远的感觉,而她也越来越辨不清,那份慌张和心痒之间的界限。

 

她还分明记得,月光下,那人面若冠玉,目似桃花。

 

……

 

“琅儿。”谢玉仍然坐在窗前,几案还是翻在地上,杯盏玉壶都摔成了碎片。那白猫就踮着脚在屋内游荡,它辨得出,莅阳的气息还没有散尽。但听到谢玉唤了它的名字,还是蹿了过来,缩在谢玉怀里。

 

“这倒是第一次叫得动你…”谢玉轻轻抚弄着那猫,只是仍然忍不住回味莅阳匆惶中遗落的那一记眼神。谢玉从小到大受过不少冷眼,但唯独这一记,却好像满溢着柔情。

 

“我想要她。”猫是听不懂的,可谢玉那游走在它茸毛之间的手指,仿佛都变得愈发缱绻。

 

卯时,天边微亮。谢玉在半梦半醒之间,似乎总能听到一个声音低吟浅唱。

 

“又是将了哪个娇娥放心上!…”

 

“自然…便是她了。”

 

……

 

“莅阳…莅阳…我谢玉…是真的喜欢你。”

 

莅阳倏得从梦中坐了起来,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从谁的怀抱里脱了身,可回神再想那梦,却已经不再清晰,恍如隔世。还有一刻就到了酉时。外面的婢女听见动静,忙请了黎妈妈进来。

 

“小祖宗,怎么今日这般贪睡。”昨夜之事二人皆是心照不宣地避之不谈。

 

“妈妈好。”莅阳笑了起来,脸上还挂着些倦意。

 

“玉生烟递了帖子来,是斟云姑娘请人递的…想请你今夜去玉生烟作客。”黎妈妈说得有些为难,但莅阳也很快会意了。她是清倌,斟云是红倌,玉生烟和碎月斋本就交往甚少,她二人更不是同流。这清倌到了红倌场,此间的局促自是不用明说,可若是她初露头角就拂人家秦淮第一名妓的面子,倒也更像是不识趣。

 

“她倒是会摆鸿门宴...可我又是何时得罪了那斟云娘子?”

 

“上月十五,你演舞抢了斗宝会的风头。斟云娘子本就是斗宝会最大的东家,况且这秦淮斗宝,有几次不是她玉斟云拔得头筹?…今夜又是十五,玉生烟里再办斗宝会,那斟云便索性提出要请你前去。”

 

“碎月斋不乏出自名匠之手的珍奇,只是这斗宝会向来赛的是豪奢,碎月斋素来不参与斗宝…她便是想如此煞碎月斋的面子?”莅阳愤愤,沉胭和捻商也绕了进来。

 

“一舞万金,可以一斗。”倒是捻商先开了口。

 

“这舞不是作不得,而是不能去那红倌场作,不然就是我们碎月斋自折莅阳妹妹的身价。”沉胭倚在窗边,幽幽说道,夜色将近,她也是愈发不安。

 

“那难道要妹妹去这斗宝会坐陪吗?”捻商激动起来,对她而言,她宁愿受这等折辱的是自己而不是莅阳。

 

“这斗宝会也并非就一定要斗自己的宝…天色还早…不如我去请琫王…”沉胭有些呜咽。

 

“罢了,要姐姐去请琫王,和要我在玉生烟作舞,对碎月斋来说都是一样的折辱。只是坐陪而已,虽然拿不出宝物,煞了面子,但也不失身份。”又是莅阳最先平静下来,四人皆知没有更好的办法,每个人能做的也只有沉默。

 

“替我梳妆罢。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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