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风隔世

粉红胡椒/倾墨/南风/小南/嘉妹
随意取关啦
a piece of affactive garbage
bipolar disorder
玉阳中老年cp坚定维护者

【胡瞳】灰色

二.

 

夏雨瞳从臂弯里滑出的那一刻,胡一彪已经醒了,只是到现在还闭着眼睛。

 

胡一彪是个绝佳的卧底,因为他可以在自己身上挖掘出作为罪犯的性格本色,却仍然能够坚守作为公安人员信仰。至于胡一彪如何成为卧底,也许并不像培养科班演员,依靠系统性的训练;胡一彪大概是首先将自己确定为一名警察,又让自己成为罪犯,再学会了作为罪犯而伪装。所以胡一彪长于伪装,并不仅是能将自己警察的身份伪装。这也是为什么胡一彪危险。像夏雨瞳曾经说过的,如果不干公安,也许他更适合站在“另一面”。夏雨瞳说过的话,胡一彪没有真正怀疑过,他甚至可以沿着她的话说下去,如果他站在另一面,他能混得风生水起。这种假设里甚至没有也许,胡一彪在某种意义上很像个赌徒,他的赌资里三成是自信,六成本事,一成运气。

 

“遭遇”过胡一彪的人都知道,他高大,危险,玩命。胡一彪更像暴力机器,不爱穿防弹衣,弹雨里敢当活靶,爱近身战,最好是赤手套空拳。夏雨瞳曾经评估过,胡一彪有暴力倾向,胡一彪也直言不讳:“同样算死在我手里,可死于拳头给我带来的关于死亡的真实感,远远要强于死于一枚弹壳。”认识夏雨瞳前,胡一彪曾经试图用这种真实感来遏制自己的暴力倾向,这是他向上级汇报的“努力”。

 

胡一彪的卧底生涯很丰富,飞过叶子,溜过冰,都没把自己搭进去。有一种不科学的戒毒方法,就是以毒品的副作用引发生理性厌恶,然后戒断。抛开药理学之类的科学,这种方法看似没有问题,以毒攻毒;可唯独有一个逻辑缺陷,那就是如果毒品引发的只有快感,而没有生理性厌恶,那所谓戒断不过是上瘾的推手罢了。而引发死亡的暴力手段,带给胡一彪的,也是更深层次的快感。因而胡一彪以暴制暴的努力只扛住了上级一时的压力,最终还是“遭遇”了指派的心理督导,夏雨瞳。

 

一般,如果描述某人“遭遇”某物,通常意味着某物为该人带来深刻影响,不管是具象还是抽象意义上;而这种影响通常都是负面的且极富冲击感。因而,可以将夏雨瞳和胡一彪的相识,描述为二人“遭遇”了彼此。

 

胡一彪是作为英雄而成为罪犯,最后在扎堆儿的罪犯里成了英雄,如果刨去胡一彪的背景和功劳,算半个罪犯都少。夏雨瞳虽然精通犯罪心理学,却本能地厌恶和罪犯打交道,而且她的职业内容里本来也没有这一项。但为了一个系统里的英雄,她和他必须持续遭遇下去,直到某一天,遭遇变成了相处。在夏雨瞳后来提呈的一系列报告里,胡一彪的暴力倾向逐渐被一些报告修饰技巧处理为好转,然后又脱离了主要心理障碍,成为一个属于胡一彪的特殊可接受背景。这个结果并非出于应对无法处理的对立而实施的不得已行为,而是二人在某种意义上逐渐达成统一的产物。

 

“你为什么喜欢他们死?”

 

“因为有的罪犯就不该活着,或者不配活着,不是吗?”

 

那一天,监控关着,录音开着,夏雨瞳沉默了很久。她无法在心理咨询室回答胡一彪的这个问题,胡一彪也不会问第二次,但如果换个场合,夏雨瞳一定会回答“是”。她和胡一彪本质上是一类人,他们比一般人更加计较生命的意义,也会擅自评估生命延续的必要性。因而在到达了某个理解的节点后,夏雨瞳放弃了对胡一彪暴力倾向的进一步干预。一个再聪明理智的人,也很难选择纠正和自己意识相同的人。夏雨瞳以漫长的治疗文卷掩盖了一场在“病情”上几乎毫无进展的治疗。

 

夏雨瞳并不认为胡一彪危险。对于夏雨瞳而言,如果她像胡一彪一样,有一身杀人的本事,她造成的破坏应该会更大。胡一彪再有匪性,他也只认同自己作为人民警察要遵守的本分和底线;而夏雨瞳不同,她对生命价值的信仰没有约束。法律道德云云,夏雨瞳了解得比胡一彪透彻;这些事物运转在人类社会,代表着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规则;但规则究竟是人为的,她并不从内心深处认可,一套普遍适用的人为规则完全不可逾越;夏雨瞳更倾向于认为,只要新的规则足够缜密并且更为严格,那么旧的规则就可以被替代,而她的心中,正有一些这样的规则。她虽不能代表上帝,却始终在众生之众保持睥睨的姿态。作为夏老师,夏医生,她拯救过许多人。但是没有人想过,也没有人会想,假如有一天,一位隶属于上帝的天使,偷拿了上帝的屠刀,替上帝决定起某些个体的存在,会发生什么。

 

胡一彪的膀子圈过不少人,绝大多数都是犯人,有抱摔的,有防御的,也有将活人扭晕勒死的;在任意一种情况下,臂弯里的任何轻微反应都需要他留心捕捉。胡一彪也搂过不少人,这种动作中,有试探的行为,有引导感情的行为,也有流于感情的行为;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,那份敏感都在戒警,也在不断被练习。但是胡一彪留给夏雨瞳的,他将之单独定义为拥抱,这属于成果展示,而且往往欠缺准备。

 

胡一彪的拳脚始终作为描述工具,在歹徒面前输出暴力,决断;在夏雨瞳面前输出他津津乐道的经历情节,或者晦涩难言的心理情感。

 

五年,胡一彪仍然是个为正义蛰伏的暴徒,可以被犯罪气息瞬间触发暴行反射。现在,胡一彪闭着眼睛,进行睡眠伪装。有些东西已经被本能拒绝,但并不等于它们中的所有都被意识所排斥,比如睡眠,尤其是逗留在她身边的睡眠。胡一彪呼吸均匀,体温比熟睡时升高了零点几摄氏度,比一般正常体温水平偏高。房间里空调温度偏低,夏雨瞳醒来时没有调。胡一彪甲亢,不耐热。胡一彪无法控制体征的苏醒,在二人的默契里,略显贪心地佯装。脑海里还有一点梦的“余灰”,要穷尽。

 

胡一彪的梦里从来没有光辉,因而不是余晖。“遭遇”夏雨瞳之前,胡一彪的梦里总是九分黑,一分白;九时死,一时生,但无论黑白生死,皆笼罩着散不尽的血腥味,深浅不一,有冷有热,但永无折中。夏雨瞳无法让胡一彪放下对梦中情节的执着,胡一彪之所以成为了胡一彪,更多是因为那些情节里,他身后的死者。胡一彪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绝眼前的生者,却无法对死者说个“不”字。因而夏雨瞳无法擅自替胡一彪抹去任何一段标注着斑斑血迹的记忆,她只能在他停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,让他的梦境下起灰色的雨。


这种雨不能冲刷场景里的任何不堪,它像是一幕滤镜,将所有的颜色包容在一起,在统一为灰色的世界里仅以不同的灰度进行质的区分;也像是一种解释,将血腥解释为雨腥,将血潮解释为雨潮;在最后,将不同的温度,濯洗成适宜入睡的偏低体温。

 

在这种灰色的梦境里,若真要明辨,场景依旧历历在目,立场依然分别鲜明。胡一彪从来不试图在这样的梦里忽略什么,但漂浮在这个巨大的灰色立方里时,胡一彪可以暂时忘却长期以来在自己的身上对抗斗争的两种色彩。

 

世界上任何成对出现的黑白之间,必有灰界。这条潜在的规则对于不同的个体,展现出不同程度的宽容和苛刻。而胡一彪,则是被格外苛刻对待的那一种人。胡一彪也被夹在成对的黑白里,使命要求他游走在灰界里,但其中的灰界,却格外狭窄。窄到也许只向前迈一步,也会分别涉足两侧的世界,而两侧的世界,无论你在行走时偏向哪边,都只会更接近刀尖。胡一彪没有在刀尖起舞的天赋,但亦正亦邪间,他最敢干的就是刀刃舔血的营生;舔自己的血,舔别人的血。他走不来直线,便来回在两个势必要区分开的象限震荡,但他的出发点已经替他决定了他的终点。他来自白色象限,无论最后是落在灰界还是黑色象限,都只能万劫不复。胡一彪喜欢把自己同那些漂浮在白色象限里的亡魂绑在一起,因而他一次又一次自对面归来,但久而久之,他也愈发无法界定自己的灵魂究竟是黑是白。

 

胡一彪长期选择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,这是他对该类无法分辨答案的问题惯用的处理方式。他的立场不允许折中,但每当他触碰夏雨瞳的灵魂时,在她主宰的世界里,他又被暂时赋予了折中的权利。夏雨瞳替胡一彪拓宽了灰界的定义,让他得以在其间从容立身。可夏雨瞳替自己定义了一个违反规则的世界,非黑即白,没有灰界。

 

夏雨瞳的灰,对于胡一彪来说意味着威胁暂缓,可停留,因而可贵。在灰色里反复观看完整的过往,仍然是为了不遗忘。胡一彪有时会觉得,哪怕忘掉一个白色的亡魂,都会教他的灵魂断了线,不知所往。

 

夏雨瞳从浴室出来后一共进来过两次,一次拿来了他的衣服,一次换了自己的衣服,然后厨房的灯就亮了。一样的灰色背心,只从气味就可以辨别出来,不是胡一彪昨天穿过的那一件。胡一彪调高了空调温度,走进浴室,看见洗衣机的显示灯亮着,但没有响,正在倒计时,还有三分半钟。胡一彪不爱穿睡衣,永远是一件背心,短裤或长裤。夏雨瞳给他拿的是长裤,因为雨还在下。

 

胡一彪的灰色背心被单独泡在一个半透明的塑料盆里,盆里已经用肥皂起过泡。他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什么喜欢灰色的背心,但是夏雨瞳明白,胡一彪甲亢,爱出汗,穿黑色的看不出来哪里爱出汗,穿白色的太容易留下汗渍。有些时候就连这些完全不相干的细节也会存在巧合,黑白灰里,最适合胡一彪的,还是灰色。而胡一彪似乎也没有想过别的颜色,譬如蓝,红,如果他想到了,大概也会找个糟糕的词描述一下自己糟糕的感受。骚情。

 

胡一彪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,生猛,但不代表他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。他和夏雨瞳给对方做饭的次数几乎对等,或许是无意为之,二人也在某种默契里保持着互不亏欠的微妙平衡,虽然他们谁也不会真正计较一顿饭,尤其是在相处了数年之后。

 

胡一彪瘫在沙发上,曲屏的液晶电视一直暗着,却能看到厨房的一隅中,夏雨瞳正在为他做早饭的情节。

 

“妈的,这日子真好。”风声呼卷,大雨瓢泼,但胡一彪真的觉得这样的一天美好极了。好极了该如何修饰?他不会为此仔细回忆乏味又泛酸的书卷,因而几乎不假思索,就痛痛快快地给出了自己的描述,妈的,真好。如果还要追加一句,那应该就是“可太他妈的好了”。胡一彪抄起桌上的果蔬粗粮饼干,哗啦哗啦扒了包装袋,他停了三秒,因为想到从前这种零食不会出现在夏雨瞳的家里,又停了三秒;因为想到如果是自己去买,一定不会买这种饼干;最后停了三秒,因为想到是夏雨瞳买的,所以他喜欢。他给了夏雨瞳九秒,来制止自己总是不加克制的进食行为。

 

“放下,吃完早饭再说。”

 

“尊敬的夏老师,缴零食,能不能不杀?”

 

“现在是尊敬的夏老师,不是火辣辣的夏老师。所以,不能。进来端饭。”夏雨瞳关了火,也拧掉了胡一彪心里忽然冒起的一簇邪火,能灭掉,是因为烧得不烈。

 

“得嘞。”夏雨瞳家的厨房不小,可两个人的身体还是来回摩擦了几下,没走火,只擦着痒,但是越擦越痒,需要冷静。

 

“你出去吃吧,今天出不了门,我给你汆几个丸子…牛奶在微波炉里”夏雨瞳递给胡一彪一盘切割精致的三明治。


全麦面包,新鲜蔬菜,鸡胸肉,煎蛋,还有脱脂牛奶。

 

“厨房凉快。”胡一彪在二人之间拉开半米的无保障安全距离,倚着落地橱柜,边咬三明治,边看夏雨瞳捏丸子。


生虾,芹菜,胡萝卜,玉米淀粉。

 

“待会开火就热了,吃饭的时候不要走神。”夏雨瞳不看胡一彪,也知道胡一彪的目光自从沾上她的影子,就再没移开过。

 

“还要开火?那我就更不能临阵脱逃,留夏老师独挡火力了。”夏雨瞳不再接话,绕来绕去,胡一彪就那么点心思。就是想看着她。

 

胡一彪眼里,夏雨瞳哪哪都好看。没表情好看,笑起来好看,生气更好看;正面好看,侧面好看,背影也好看;不穿衣服好看,穿衣服也好看。

 

胡一彪不喜欢莫衷懿,他敬佩莫衷懿作为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,但他也认为往往是莫衷懿这类人的这种素养,比刀尖枪子儿更能把一线浴血的血性汉子折到二线。在这一类人里,胡一彪尤其不喜欢莫衷懿,但也不是非常介意他的存在。莫衷懿像大多数指派医生一样,说的话在基层和一线往往被置若罔闻,却能让高层如雷贯耳。莫衷懿说过的大多数话,都曾被胡一彪的一句话定性“放屁也不臭”,总之就是真的没用。莫衷懿只有描述夏雨瞳的一句话,让胡一彪发自内心地认同,甚至有时候让他觉得,会说话也是一件好事。

 

“夏老师是一个优雅得连鼻尖都可以凝出知性与智慧之美的精致女人。”为了这句话,胡一彪还破天荒地和莫衷懿多说了几句话,只为反复确认,是哪个“凝”字。

 

但是有时候想想,这样的一句话,对他来说,或许还不如“火辣辣的夏老师”更为精确。如果这样想的话,胡一彪又会觉得,莫衷懿咬文嚼字的样子可真够讨厌的,一定比不过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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