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风隔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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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阳中老年cp坚定维护者

关山月

南风隔世

 

一.

 

“你…叫什么名字?”这西塞大漠之中,夜要上得格外晚些,沉羿将那折了箭镞的残箭递给面前的女子,一边等待,一边抬头望着墨染的夜空,而这缀满星子的苍穹仿佛会缓缓地向着地面迫近。

 

“你有没有名字?”沉羿手里还弹着那折下来的箭镞,不时瞥那女子一眼。火光之中,女子的面容显得分外沉静,若有所思。又犹疑了须臾,才点了点头,便拿着箭杆在沙地上写了起来。

 

“兀…塔…兀塔尔?”沉羿翻身坐起,在沙痕里辨识着女子的字迹,那字写得七零八落,只是比起字迹,沉羿还是对女子的名字更感兴趣。

 

女子点了点头,又将那箭杆递了回去,而沉羿却是将其撇向一边,又在这沙上躺了下来。又起风了,那女子的名姓很快也被抹得一干二净。

 

“为什么叫兀塔尔?”沉羿已经合上了眼睛,他并非真的打算要听这女子解释,而那女子还是端坐在一旁,轻轻摇了摇头。已经一日了,这二人之间不多的交流,都已经尽数散在这风里。

 

“桃夭…”男子翻过身去,背对着女子,半梦半醒之间,还在沉吟。女子正欲微微向前探身,只是愣了愣,最终还是隔着篝火,背对着男子躺下了。

 

男子的呼吸声愈趋平稳,女子豆大的泪珠才沿着眼眶滚了下来。

 

“啪嗒——”

 

“啪嗒——”

 

泪水打在沙里,也很快没了踪影。风声涌起的时候,女子才敢一点一点地将身体蜷起;许久,一双胳膊才环在膝上。她不知道要待到何时,才能再次开口说话。这夜里的沙总是格外凉的,只是兀塔尔的脸颊贴在上面时,那记忆中没有散尽的火辣的疼痛,又似乎在颊上一点点晕开。

 

“孩子!别说话!…”这是塔图对兀塔尔说的最后一句话,在那百骑汉人听来,不过像一句唾骂,但是只有琉人才能听得明白其中的含义,又只有兀塔尔听得清这其中的悲凉。琉人本就不算有自己的语言,所谓琉语,其实也只有一些基本的词句罢了,没有文字,他们偶尔也讲汉话,只是大多都并不会书写。琉人本也不算部族,只是隐没在孤漠里的流浪之人结成的聚落,而大多数琉人,都是沉默寡言的。

 

那时兀塔尔正骑在马上向那些汉人奔袭而去,塔图拼了命地追上来,却从她身后夺了那柄宝弓,而当二人并骑至那汉骑阵营之前时,塔图却又一巴掌将她从那烈马背上抽了下去。她不记得自己在那飞扬的尘土里滚了几圈,也不记得那一巴掌落在脸上究竟是多疼,但塔图说了什么,她却的确是听清了;而塔图是如何在那马匪进攻的呼喝声里试图去挽那宝弓,又是如何被人从马上射杀,她也是看清了。

 

塔图和她的父亲一样,都是骁勇的琉人。像男人一样呼喝长嚎,兀塔尔也是会的。烈马扬尘,挽弓射雁,燃火能灼夜,酒烈能醉月,她是他们的明珠,而他们都是生在马背上的琉人。兀塔尔不记得父亲的名字,她唤他“塔塔”,而别人都叫他“关山月”。

 

宝弓满开射月者,琉人悍匪之首,关山月。

 

只是如今,她也叫关山月。

 

这琉人之中只有两个人的名字是汉话,另一人便是她的母亲。关山月会写的汉字不多,皆是母亲教她的,而那不多的几十个字里,也有母亲的名字——“旸霞”。旸霞是琉人里最寡言的一位,也是琉人里最不像琉人一位。

 

“旸谷霞凝,关山月辉,其实…是爱的。”这是母亲对兀塔尔说的最后一句话,似乎也是这一辈子她说过最要紧的话。那日母亲在帐中合了眼,便再也没有醒过来。塔塔赶到的时候,兀塔尔怕塔塔听不懂,一遍又一遍试图在沙地上写出母亲说的话,那日的大风几乎掀了帐,塔塔始终看不清兀塔尔写了什么,而塔塔就抱着母亲在漫天风沙中走了七天才归来。只是不足半年,塔塔也对兀塔尔说了最后一句话。

 

“旸谷霞飞,关山月落。”

 

如今那弯弓一般的关山月就高悬在天际,兀塔尔不断地回想着每个人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,只是回忆里仍然清晰的似乎也只有这几句。兀塔尔见过旸谷霞凝霞飞,也见过关山月升月落,只是什么是爱,她却一直不懂。而对她说过这个字的人,除了旸霞,就是吾蛮角。

 

兀塔尔十七岁那年,盛夏月圆,吾蛮角拉着她的手,一并进了他的帐。吾蛮角是塔图的儿子。琉人的少年里,兀塔尔最喜欢吾蛮角的笑容。她曾经说过,吾蛮角的笑是用月亮刻的。那一夜,兀塔尔和吾蛮角就睡在那一张兽皮下,在二人一同成长的岁月里,这也不是二人第一次共眠帐中,但那却是吾蛮角第一次解开了她的衣服。

 

“兀塔尔跟月亮一样白。以后,兀塔尔就是吾蛮角的女人。”

 

除了这句话,关于那个月圆之夜,兀塔尔记得的就是那兽皮之下起伏的燥热,还有腥红的痛楚。

 

那晚以后,她与吾蛮角几乎是形影不离,只是当那琉人在大漠中向猎物席卷而去时,能与吾蛮角并驾齐驱的还是只有伦鲁。兀塔尔一直都觉得,伦鲁太过骄傲,是太阳那样的人,若是那一年他没有离开,如今这关山月便应当是他。而能与伦鲁亲近的,兀塔尔也只见过吾蛮角。而当时和伦鲁一起离开的,也是吾蛮角。

 

兀塔尔始终都记得,有时她褪了衣服钻进那张兽皮时,里面还带着温热。只是那不是兀塔尔和吾蛮角之间的温度。

 

吾蛮角并非像塔塔,母亲,还有塔图那样离开了兀塔尔,因而他临走前说的那些话,就没有被兀塔尔算作别人说的最后一句话。但兀塔尔还是记得。

 

“兀塔尔,什么是爱?”

 

“我不懂。”

 

“塔塔说,我该爱你。”

 

“那你爱我吗?”

 

“我该爱你。”

 

“因为我是你的女人?”

 

“也许是…但是…我要走了。”

 

“我们要一起走吗?”

 

“不是。对不起。”

 

那天晚上,吾蛮角就和伦鲁离开了,没有人告诉兀塔尔他们去哪了,也没有人去寻找他们。只是自那天之后,兀塔尔就又是独自睡在帐中,而那偶尔会留存的温度,便也随着二人一起消失了。他们走后,这琉人里便没有人的马能快过兀塔尔。

 

塔塔离开后那年的射月会上,高高架起的篝火几乎融化了那一天的星星。女人将烈酒兑进马奶里煮在火上,唱着各种语言混在一起的歌儿,而所有的男人都试图要拉满塔塔留下的那柄弓,想要成为这琉人中的关山月,弓在男人们手里转了一遭,只是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塔塔,塔图也只能拉到半满。而兀塔尔却穿过饮酒狂乐的众人,从塔图手里拿过了那把弓。

 

塔塔说,这弓是用一头异兽的一对兽角做的,那弓臂立起来比兀塔尔也矮不了多少,醉酒的男女围了过来向着兀塔尔呼嚎,只有塔图沉默着。月亮已经升至最高,有乱舞的琉人将那奶酒浇在篝火之上,那赤红的篝火又攀高了些,雪白月影也在的烈焰里摇曳起来。赤足的少女穿着一件短衫,胡裤之上还套着为今夜准备的褶面裙,披散的发丝如同焰舌一般纷乱地飘摇着。摇铃和皮鼓都响了起来,各样的人影在火光中攒动,琉人的情绪涨至最高。只见兀塔尔将一只脚蹬在弓臂中,脚踝上还带着一圈银铃,少女顺势将巨箭架起,左右手一齐将那弓弦扯开。宝弓已过了半满,兀塔尔却还是不肯放箭,裙幅随着撑开的腿一点点展开,那琉人们劫掠而来的各色花缎此刻似乎也显得愈发耀眼。少女的指节间已经沁出血来,只是嘴角的笑意也随着那愈趋拉满的宝弓咧开。

 

“关山月!——”

 

塔图的右手抚在心口,朝着兀塔尔单腿跪了下来。摇铃停了下来,那鼓声越来越紧,鼓点从放纵的转向加冕礼式的隆重,狂乱的人们噤了声,一圈又一圈地跪了下来,众人沉寂的瞬间,巨剑划破夜空,直奔天际而去,震碎了少女脚踝上的银铃,银铃散落的声音只是即将爆发的琉人赞歌的前奏,兀塔尔向后倒了过去,沙土很软,手心间还流淌着滚烫的鲜红,她仿佛看到,那箭矢已经自那关山之上穿月而过。那一刻,她想到了伦鲁,想到了吾蛮角,也想到了塔塔。

 

兀塔尔想成为关山月的原因很简单,她想要穿过大漠,越过关山,去琉人从未去过的中原,找寻那个字的意义。

 

十八岁的少女,接过了属于关山月的传说,在角声里带领着最剽悍的琉人,主宰着大漠。

 

塔图曾说,待到这月再圆,就陪她一起去中原。月初他们截了一支西边来的商队,这商队是要去往金陵。听那领队的人说,金陵是关内的王城,琉人同意放行商队,但塔图要与兀塔尔一起混入这商队。


只是月还未圆,东边却突然来了百骑汉人。

 

不论是琉语,还是琉人讲的汉文里,始终都没有“畏惧”二字。只是后来兀塔尔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后,她就会明白,当那群汉人高喊着“取关山月首级”向琉人合围而来时,她在塔图眼里看到的,大概就是畏惧。但是当塔图举着巨弓从她身旁掠过时,他眼里那种应该称为畏惧的东西就不见了。

 

塔图最后一次挽这角弓,还是没能拉满。


沉羿的箭更快一些。

 

琉人中女人们带着孩子四散逃了;商队见了汉官,并没有反抗,只是向盘问的汉官解释着身份。几个汉官把倒在沙堆里恍惚的兀塔尔拖了起来,那时沉羿刚从奄奄一息的塔图手里夺了宝弓。

 

“那女孩是哪来的?”

 

“劫来的…哑人。”

 

“商队呢?”

 

“劫来的…”

 

“你是关山月?”

 

“是。”

 

见地上的人没了气息,沉羿打了个手势,兀塔尔就被架了过去。兀塔尔垂着头,眼神涣散,沉羿就一只手捏着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,端详了一番。

 

“商队的人,杀了吧。你们拿钱,我要人。”

 

“是。”

 

人们哀嚎时,便分不清是琉人,汉人,还是其他什么人。

 

眼前苍白无边的光亮凝成西边的一轮红日时,兀塔尔才真的醒了过来。

 

“你是哑巴?”沉羿就站在她旁边,一只手持着夺来的那把弓,另一只手弹着弓弦。

 

苍蓝的天空下,大漠之中,只有风声。

 

“下午持弓的那人,可叫关山月?”沉羿朝着女子蹲了下来,又从背后的箭囊里抽了一支箭,将箭镞抵在兀塔尔的颊上,缓缓地划过她的皮肤,向着喉头游走。

 

“他说,你是他劫来的,我把他杀了。”女子的脸上和颈上慢慢显出一道红痕,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落日,也映着沉羿。兀塔尔笑了起来,只是笑声喑哑。

 

“你不是不能出声,是不会说话。”那箭矢又被插回了箭囊,沉羿本来也不关心这女子究竟是不是哑女,他是用弓的好手,他看得出来,塔图拉不满这弓;他也听得出来,那句“哑人”加得过于刻意。西沉的太阳快要没入天际,沉羿面朝西方,试着将那角弓拉了开来,直到最后一抹殷红散尽,他也只能将弓拉到半满。

 

“关山月已死!——”这大漠里的声音不会回响,但汉人的呼号还是随着沉羿的声音此起彼伏。百名汉人都是辅鉴庭的官差,以百辖沉羿为首,其余皆为辅差。

 

兀塔尔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,只是醒来的时候,身上却卷了一张波斯毯。月亮已经从缥色的空中越过,向西飞去。沉羿架起的篝火已经燃尽,当背后响起沙土的流动声时,他才缓缓开了口。

 

“你醒了?…”他不期待答复,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,似乎这只是一种习惯。但那女子还是坐了起来,波斯毯从身上滑落,袒露着一侧的肩头,向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点了点头。

 

今日的晨风也销声匿迹,二人隔着一堆灰烬,一座一卧,就这样过了许久,直到那凝雪一般的月亮消融在天边。

 

“会骑马吗?”沉羿站了起来,向着兀塔尔走近了些,又拔出了一支箭。

 

兀塔尔点了点头,沉羿的箭矢也缓缓探了过来,她将头又垂下了些,不去看他;而他的箭矢却将她落在臂上的衣襟挑回了她的肩上。沉羿向远处的人比了手势,让那些休整的官差整肃起来。众人的动作都很利索,没有人想在这关外的沙漠里久留,片刻之后,一个成辅就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。

 

沉羿替兀塔尔牵着马,兀塔尔一只手揪着胸前的衣襟,另一只手抓着桩头,就踩着马镫上了马。沉羿本是试探女子,只是见此也没有再说什么,将马缰递给兀塔尔后,自己也翻身上了马。兀塔尔走在前面,二人一前一后在沙漠里缓行着。那张波斯毯就被兀塔尔束在腰间,沉羿的目光随着马身起落,只是一直都在兀塔尔身上。那单薄的背影随着马身颠簸,倒也看不出女子锁在脊骨间的不安。兀塔尔不敢回头,但她却能隐隐感觉到,西边正有一道黑墙向他们压来。

 

“是黑风!——”正午的日头悬至天空正中时,队尾的小辅正策马沿着队伍的一侧跑来,众人听了皆是御马竭力而奔,这是他们第一次碰上沙暴,只有兀塔尔明白,马是跑不过风的。沉羿没有犹疑,在抽动手中的马缰时,又顺势从后面抽了一把兀塔尔的马,两匹马就并行跑了起来。黄沙隐去了靛青色的天空,继而变成赭石色,又吞没了日晖。兀塔尔几次想要勒马,却都被沉羿赶着跑了起来,直到肆虐的沙暴从二人之间掠过,一片紫黑的风沙之中,沉羿已经看不到身后的辅差,也看不清另一个身影正摸索着向他逼了过来。兀塔尔一脚踢在沉羿身侧,沉羿毫无防备,只是手还紧攥着马缰,就连人带马仰翻在沙地上。沉羿在地上一连翻了几圈,眼前一片混沌,只是这个时候,他却觉得自己又被蒙住了头,马蹄声和风声交替着从他周围呼啸而过,他一时竟也忘了挣扎;当周遭的一切都归于风声之中时,他才开始感觉得到,这逼仄的空间里,另一个呼吸声越来越清晰。

 

兀塔尔用那条波斯毯笼着二人,娇小的身躯弓在沉羿的面颊之上,撑起一个小小的空间。这空间里的呼吸声起初纷乱无章,只是渐渐也有了节律。兀塔尔的呼吸游走在沉羿的侧颊上,一张一弛,都让他格外敏感;而沉羿的呼吸就在兀塔尔的前胸上起伏,那松垮的衣襟也逐渐垂落,拂在他的脸上。二人之间的空气好像被温着的酒,煎灼着两颗搏动的心脏。谁的心在颤,谁也不说,谁也不问。兀塔尔不时会留出缝隙让风从二人之间掠过,只是大风也卷不走其中的温热,那涌入的呛人沙土,就氤氲在两个人共享的沉默之中。

 

外面的风声匀了起来,兀塔尔倏得将那波斯毯掀起,此时的天空变成了牙色。日光在漫天尘土中染开,空气中都是朦胧的光晕。兀塔尔仰头望着天空笑了起来,而沉羿似乎仍然没有完全清醒。少女柑色的衣襟在风中飘飞,贴身的青色肚兜也濡湿了一片。那一抹蓝在沉羿眼里,一时却好像裁下的大漠碧空。兀塔尔原将毯子束在腰上,又在不远处的一个沙包旁边刨了起来,那沙包里躺着的是一匹马,是琉人的马,兀塔尔伏在马身上抚着马颈上的红鬃,马还活着。

 

夜幕似乎是从那苍穹的中央向四周漫开的,沙尘已经散去不少,目光所及之处大大小小的沙包,有的已经成为坟冢。能翻找到的尸体上的水囊都被二人摘了下来,两人一马,向着关内的方向跋涉。天穹从墨色变成青色,又从青色变成墨色,日月轮换之中,关山的轮廓愈发清晰,一天两夜之后,沉羿看着日升,只觉得天旋地转,便摔在了沙地里。兀塔尔将他的箭囊解下来背在身上,将这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同那角弓一并横搭在马背上,牵着马,继续向着关山徙行。只是一日之后,那马也倒在了沙地里。

 

兀塔尔仰面躺在沙漠里,面对着烈日,那眸子里的一汪光芒渐渐散漫,却又随着天际卷起的白须逐渐凝起。

 

“塔图…”

 

“塔图…”

 

“塔图!——”


“塔图”的意思,就是云。

 

天穹中的白须渐渐拢起,簇拥着皎月从关山而出,云海翻涌,当第一丝雨坠在兀塔尔脸上时,少女的颊上就漫开了笑意。雨脚越来越密,兀塔尔翻了起来,将那男子的唇齿掰开,放在怀里,又将两只水囊的塞子拔开,举在手中,自己也将头扬起,在雨中恣肆地饮着。雨水沿少女的发丝和面廓成股淌下,两双睫毛之间晶莹闪烁的一时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

当那第一缕银光再次从云隙中倾泻而出时,他在她怀里,脸上还挂着雨水。月光越铺越宽,将他的五官轮廓雕饰地分外清晰,面颊上的须发间细小的水滴在月光里散发着微光。她的指尖轻轻游走在他的颊上,她希望他可以醒来,但不要现在醒来。如果吾蛮角的笑容是月亮刻的,那怀中的男子,也一定是月亮刻的。他干涸的双唇如同汲水的戈壁一般变得盈润起来,她轻轻在其上啄了一下,垂下的发丝还笼在二人的面庞周围。


这是她的秘密。

 

沉羿再次醒来时,周身都是软绒绒的翠绿,嘴里还残存着一些草腥,身上的潮意已经被土壤汲去。兀塔尔就在不远处,白皙的手不时从那新碧之中掠过,拔起满手的绿植,然后就直接塞进嘴里。大雨之后,少女身上的色泽似乎也明艳了起来,裙摆的缎面上漾着柔和的光,天空是水色的,只是没有一丝云。那场雨留下的踪迹,就只有这一片绿,还有两条复苏的生命。此时对于沉羿来说,那个少女是不是琉人似乎有些无关紧要,少女逸散的发丝间可以捕得到关外的风,干燥的空气里没有缱绻,但沉羿却心摇了。

 

但他和兀塔尔都一样,是一定要去关内的。

 

她见他望着自己,就想对他笑。戈壁的绿洲里,两个人,水囊是满的,天是蓝的,阳光热烈,空气干燥,风永远不会停歇。当兀塔尔知道了“美好”这个词,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与之关联的场景,就一定是此刻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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